从小对家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觉得他们满足我是应该的。但到了高中来北京这边学画画集训，每次看到他们的时间都特别少，又老了一圈，自己心里面也很心疼。每次夜里想到他们都会伤怀，感觉应该多陪陪他们。他们的头发都已经快白了。一年也就见短短的数十天，加在一起，一辈子也还能有多少时间呢。以前总会向他们说不开心的事情，没有钱了，遇到事了。现在尽量不开心的事就不会跟他们讲，不要让他们担心。

之前受到欺负跟他们说过，我看到别的家长就挺帮着自己孩子的。但我跟他们说，他们就说，你不要管这些，好好跟他们相处就好了。他们很平和。当时我很难理解他们的做法。所以跟他们说了也没用。只有自己变强大了，遇到任何事都要自己去解决。培养自己独立的性格。

人的成长都是循序渐进的，你每个阶段都会发现不同的自己，每个阶段都会发现更好的自己。我这个人是蛮感性的，我在经历了失败的感情(经历)之后，我会一步一步地慢慢变强大。从之前的经验中让自己变得更好。

不要有依附任何人的心理，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中心。

感情上来说，之前遇到一个人我就会觉得我非常依赖他。慢慢就黏上他，好像就离不开他。但是渐渐后来发现，人没有谁都是可以存在的。工作、看书让自己充实起来，充实好自己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我不知道这个跟我先前(被欺凌)的经历有什么关系。我似乎是觉得人生本就是这样?

被关进厕所的故事：

被关进厕所，门被反锁起来。

4、5年级，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有人在门外栓了个东西，后来是老师过来才出去。当时不知道是谁，心里可能知道是谁，但自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去惹事就不会多出许多事。但是，不去做的话，之后我还是一直被欺负着。我给大家的建议就是一定要发出声来，跟老师说。

对校园欺凌的认识：

有些人在家庭中没有得到关爱，会希望在校园中寻求一份优越感，恃强凌弱，会专门找那些不说话的学生来欺负，或者让他们交保护费。校园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认干哥哥、干姐姐，他们就会罩着你。让自己不要那么懦弱，要发出声来，不要向恶势力低头。

欺负人的人会拉帮结派，一个人看你不爽，会有一帮子人来。比如惹到一个妹妹，等到放学，一堆人就要在某个角落去揍你。

一些小动作，一些抿嘴之类的小动作，有没有人说过你?

之前在时尚芭莎工作，领导对我说过，“不要抿嘴，抿嘴是没有用的”。

人性有很多模糊的地段

猫君

——她对于人从来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可能百分之九十都没有。

被欺凌者

下面的故事，我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有幸能听到的人。

这是猫君朋友的故事。

这个是我听来的朋友的故事

小学五年级她成为转校生。

是所谓的市里面最好的小学。

在此之前，她所待过的学校对待转校生很好。当时的学校里有很多来自农村的同学，据她所说，都是比较淳朴纯真的孩子。那些淳朴的孩子会欢迎、照顾转校生，和她一起玩，整个班级气氛融洽，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很开心。当她转校的时候她以为也会是这样的，转学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而且她是去一所很好的学校。

没想到转学对于她来说，其实是蛮吓人的一个事情。

她发现自己被孤立了，那个时候她五年级，十一岁，没有人跟她玩。

新的学校有两个张扬跋扈的女生，她们成绩很好，很得老师的喜欢。但是其中一个女孩A有偷东西的坏习惯，对同学也很凶。

她的同桌作为间谍，被她们指使来探她口风，被派来和她玩。她坦然地、无知地说了自己真实的喜恶。她说的话被收集起来传给了A。

她们在班级上的人缘很好，于是，没有什么人会和这位同学玩。她一直很内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太信任周围的人。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那个时候才十一岁，

六年级。

A偷了十块钱。A有偷东西的习惯，但是她成绩又很好，老师很喜欢她，没有人敢说她。她在气愤之中将A的眼镜扔到垃圾桶里面，写了一张纸条给受损者，说自己已经替她报仇了。

另一位男同桌拿到纸条，威胁她说，我拿到了你的把柄，该做什么事情，你要乖乖听话，不然就利用手头的证据揭发她。

她没在意，有一天放学。A过来砸掉了她的杯子，她妈妈给的，她很珍视的杯子。

A大喊，引起了周围的注意。班上的男同学开始将那些杯子的碎片踢来踢去。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她跑过去问，为什么要摔杯子。

A很重地扇了她两耳光。

所有人都拉着她而没有人去拉着A。因为她成绩很好，老师很喜欢她。

最后不了了之了，可能大家觉得不是那么大的一件事情。

之后，父母们试图想带两个人一同出去玩，以便这件事情能够调和掉，但是我朋友拒绝了这份邀请。

她是女生，钟意女仔，但她并不是人们所认为的很男性化的女生，所谓的Tomboy。性格里面还是很柔顺的、很天真的部分。她喜欢一切古旧的东西和习惯，热衷书籍而不是电子阅读，她自觉是个落后于时代的人，渴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简单而淳朴的，传统的乡邻之间的关系。

怎样的小孩会受到欺负?

酷酷的女生一般不会被欺负，因为她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娘娘腔的男生可能会被欺负。不太说话、喜欢坐在角落的小孩，看起来比较弱小、比较善良、比较好欺负的小孩。

被欺负的小孩，其实是蛮孤独的。她即使给父母说了，也没有办法解决她的困难。如果父母发现了，或者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转学。但有时候，转学也不是那么现实。刚好六年级小升初的时候，那个时候如果想要转学也没有办法。她还得待几个月考试。

恨过那个人没有?

她可能还是蛮讨厌那个人的，刚刚开始可能会蛮讨厌那个人的。到了后来就觉得，就觉得这是一段经历吧。对她的讨厌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会成为生命当中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经历，印象太深刻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她看到班上同学踢她杯子时候的感受，所有的人没有人帮她，任由其发展，还一起起哄。

她可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完全相信人，永远地对人持有怀疑。当然，我不觉得这是坏的，这可能是好的。人性当中有很坏的和很好的一面，这在小孩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人性有很多模糊的地段，人这个东西。

我也没有办法对别人做什么道德评断，他的性格也可能就是慢慢形成的，也有可能是天生的，那也没有办法，那就是这样。

采访中间，在聆听猫君叙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我几乎快忘了，我感受到了猫君所说的那种愤怒引起的身体的颤抖，那种感觉很真切，就像发生在当下一样。我已经无法回忆起原因，我只是记得自己很生气。我跟父母说了，但是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他们也是很贫穷很懦弱的人，怕惹是生非，没有能力替我伸张正义，连向老师反映都不敢。我记得，当时的自己有一种冲动，我去厨房拿菜刀去拼命，他们拦着我，斥责我不懂事。

这种愤怒的感觉我屡屡在人生中感受到。读大学某一年，我表姐说我只顾憧憬自己梦想中，不肯脚踏实地地选择工作和生活。她说我，自以为看过几本书，却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你父母每年都要向附近一家人进贡。只因那个人有权利让你过得不好。”就像斗地主一样，在起跑线上，弱者要向强者进贡。

成人世界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有一年过节，我父母开货车接我，在立交桥下，一名协警勒索我们。我们没有违规，但又有什么办法。我觉得羞耻，巨大的羞耻，这一生，我都没有办法保护父母让他们免于遭受不公平的对待。

没有办法的，没有任何办法，弱者一定要让欺负弱者的人付出代价，成本太高才有制止行为的可能。但要对方付出代价，弱者必须付出更高的代价。要让行为有成本，理解了这一点之后，我再没受到过什么值得一说的欺辱。(但，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无力的自毁性反抗?

那个事情已经内化到她生命经验之中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对于人从来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可能百分之九十都没有。只要她每一次有任何预感，有人要欺负她的时候，她都会在脑海里演练很多遍很多遍如何杀死那个人的场景。她就是需要用拼个你死我活的那种感觉，就像你所说的才能保护自己。她觉得要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才能够保全自己。可能是初中那个时候，当有个人来欺负她的时候，她会想怎么样非常迅速地在别人还没有反应出来的时候拿起手边的凳子，用她最大的全身的吃奶的力气向那个人头砸去，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六遍直接把那个人砸碎为止。

每次当她遭遇到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她会想这样的事情。而且她觉得她做得出来。只有这样，她觉得她才能够保护自己，所以从那之后，她不怕被人欺负，她觉得，我连死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被人欺负。欺负我就让你死，一起死。

身体记忆?

身体是有记忆的，就是大脑有记忆，其实最最最强烈的是你的肌肉记忆，你的那种愤怒，愤怒是会令人颤抖的，所以那些东西真的会是在你的生命里面，留在你的体液里面。身体性的记忆，有时候会被唤起。

影响?

她会干很吓人的事情，会在大街上对着XX(女朋友)生气，一般人肯定受不了会分手，她会对着她尖叫，你知道尖叫吗?是真的尖叫。尖叫你知道吗?

猫一样的?

不是……

猫君表演了一个无声的撕心裂肺地尖叫。

我们——“你”和“我”,最终成为“我们”

此次，除了我们采访的故事，还有一些小伙伴通过网络向我们详述了他们的故事。因为种种原因未能逐一了解，现摘录如下：

有些事情，明知将来会因此有所痛苦，却仍在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感到心满意足。

我转过两次学，一所学校里的人会叫我变态，一所学校的人会喊我娘娘腔。所以在第三所学校里，我学着隐忍。我的变声期较迟，所以我不太喜欢开口，每次感冒喉咙刺痛，我总以为变声期来了，其实我知道，自欺欺人罢了。有些屈辱没有缘由。我是个深柜没人知道我的性向，仅仅只是因为声音的不同，就投之以歧视。没有肢体上的侮辱，而那些外号，是挂在身上洗不掉的。我知道这个社会对待我们有多么苛刻，所以我从来不说有多么难过，因为那只是自取其辱。

——佚名

初中同学很低级地扔我的书包毁我的自行车，高中大家知道我是les以后开始冷暴力，不理我，然后联名要把我轰出去，后来我反抗了一下，没成功，其实我挺强大的，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别人。

——发发

跟很多具有女性气质的男生一样，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因为自己的声音尖细，动作举止像女生，所以有各种外号“小妞”“女生”什么的，但最伤人的就是“娘娘腔”。一年级的时候，我还没有任何的外号，转了学，在新的学校读了二年级，就开始被欺负了，总有人当面说我娘娘腔什么的。读了两年又转了学，事情开始变本加厉了起来，班里的那些很有“男子气概”的男生时不时就聚众侮辱我，有时还对我动手动脚，他们一群人，我又打不过，又不敢跟老师说，因为老师很凶还不会管这种事。也不敢跟父母讲。后来父母也知道我很女性化，也知道我被人骂娘娘腔，可是他们也没什么反应，反倒说，就是因为我太女性化了，我才会被骂的。我也怪过我自己，我也很认真的改过，但是我真的改不过来。就这样过了小学初中。好在高中不再如此，虽然我依旧女性气质明显，但我高中和班上大部分同学相处很融洽，虽然他们偶尔会说到我的女性气质，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具有侮辱性，也是在高中，我第一次听到了同性恋这个词。我有两个朋友在讨论这个话题时，说他们是双性恋，不知道是赶时髦还是真的是双性恋，毕竟我觉得当时对双性恋并不很懂。我在高中有那么几次怀疑自己是否为同性恋，可能是学习任务太紧了，从未认真想过自己是。只是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绝对不可能是。上大一之后，开始疑惑自己的性取向，因为自己会对男生产生冲动，平时走路会像花痴一样看男生，而且自己初中和高中都有喜欢的男生，觉得他们好帅，想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我也不觉得奇怪，以为每个男生都跟我一样，会喜欢男生。所以我只是偶尔会偷偷看男生的异性恋而已。可是到了大一，也开始成熟，越是困惑。开始对自己说，我不会是同性恋吧?开始查资料，看定义。那年一直在心理斗争，十分痛苦。不敢跟任何人讲，一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被这件事所困扰。只有通过写日记来缓解痛苦。到大二开学初，我决定接受自己，对自己说我是同性恋。瞬间，心理解放了许多。但还是不敢跟别人说。后面我开始向我的高中同学出柜。现在大三了。大二到大三这一年多时间，我向5个人出了柜。因为自己的气质，所以在大学，有很多人跑过来问我是否为同性恋，但我都撒了谎，因为我很担心，不敢承认，而且他们竟然在公共场合下问，我怎么敢承认。

——不傻不天真

青春期的女生的心思和状态最难以理解，高二的时候班里转来一位转校生，高高瘦瘦，长发很漂亮，并不太爱和班级里的同学交流，因为同寝，而且她刚转校，就和她稍微走近了一点，然后会有班级的其他女生加以言语的嘲讽和谩骂，同寝室的同学不和她靠近，记得特别清楚的一次，因为座位问题，她同桌的另一个女生掌掴了这个女生，女生没有掉眼泪，班主任只是出面调解，依稀记得，这个女孩给我一盒牛奶，寝室的其他女生对我不友善的语气质问我为什么要喝她给我的牛奶，当时很不理解的想法，为什么会这样，再后来一个学期之后，这个女生又转校了。

——Sunny

高四意外出柜，学习资料时常丢失，走在路上时不时就飞来粉笔头或纸团，走到门口被堵住，一群人骂着“变态”、“死基佬”……不信任直男癌的老师，他们越发肆无忌惮。

——元叹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戏称为贾宝玉，是因为我一直都喜欢和女生在一起玩儿。到了上学的年纪，虽然我长得人高马大，但总是会被嘲笑说我的行为举止娘娘腔，甚至持续到现在，也有人用这句话攻击过我。曾经在上学时，我对喜欢的男生示好，被他在班会上向老师举报……更是让我无地自容，打那以后，同学们都开始瞧不起我，说我娘娘腔，变态，初中毕业时，因为受不了这种压力，我曾经服药自杀过一次。被抢救过来后，我就开始振作了起来，没有那么在意别人的议论了，并变得强势了起来。

——心旅

觉得，现在的全部自卑都来自最开始的外貌自卑。但还好，两年前认识到自我认同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对于自我的接纳是与世界平等对话的基石。希望可以通过聊天的方式帮助其他的人。

——Gloria

到现在，我拒绝参加所有的初中同学聚会。

我的初中时代在一个重点学校的实验班度过。成绩不出彩，长得不好看，性格不讨喜……怎么看都是路人甲。我还记得自己书包曾经被人翻，书包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从家里带的吃的被拿走。而拿走我东西的男生在班里堂而皇之吃东西玩耍，而班里的人，所有人，就在一边看着，就只是看着。

我也记得因为自己的身材，被班里的男生取很难听的绰号(也许只有我这么觉得?)，他们在各种场合，都这么叫我。甚至在很多年过去之后，某一种动物的名字，我都不想听到。上高中后，初中同学里有男生告诉我，那个很难听的绰号并不是他们取的，是从当时班里一个成绩很好老师很喜欢的模范学生，嘴里出来的。那个模范学生——现在依旧是人生大赢家。在那个时候我真的真的是个不合群的孩子，怎么合得了呢?可是在我爸眼里，就是我考不了第一还谁谁都看不起，是我不合群，是我的错。随着时间过去，我希望那些人就过去吧，能不见就不见，连同那时候的某些老师。

——冬晴

这是我本人的故事。我大学时期，因为同志身份，经历了很多嘲讽，毕业后，因为我大学的事情，被羞辱而辞职。此后找工作变得好难。十多年的时间里，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是的，我十几年的时间里，有工作的时间，只有十个月。我经过了近两年的心理治疗，并且最近几个月去北京同志中心参加活动，开始能面对自己了。我生活的地方是个小县城，离北京同志中心，大概五到六小时车程。目前正在经历帕罗西汀的停药反应，近期出行有些不方便。

——Mike